李汉宁
从事艺术创作的人们都有这样的感觉:在特定的时间内接受创作任务时,完成的作品常常难尽人意。文学、诗歌、绘画、音乐、曲艺创作有之,书法创作更是如此。定一个时间去百货商店买一件称心的用品不难,而谁也说不准是今天、不是明天,是白天还是晚上能写一幅如意的作品。同一个人书写同样的内容,顺手的时,写出的作品洋洋洒洒,尽如胸臆;不顺手时,常会出现失败之作。这里所说的“顺手”,极大程度上就是与创作者的情绪有关。诚然,作品创作的成功率高低主要决定于创作者掌握和利用各种技法的熟练程度,笔、墨、纸、砚的质量及其与作者的适应程度。但是,在同一客观条件下,我们却否认不了情绪对创作有重要的影响。
我们知道,力屈万夫、韵高千古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是王羲之与友人聚会兰亭时,这众人饮酒赋诗汇合成集而作之序言。当时羲之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想到世事变迁、人之生死,不禁感慨,一气呵成序文。通篇洋洋洒洒,笔随意转;线条韵律优美,节奏鲜明;体态自然安祥,婉如春雨洗竹,雅润姿媚。本为无意经营之作,而无论从神韵、意境、格调诸方面都有超绝,令人玩味不已。面令人难以置信的的,羲之事后重写数次,终不如初,原因难道不是时过境迁,已无聚会兰亭时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而已?由此可见,情绪对书法创作有极大的影响。心理学的研究表明,情绪的各种形态:如热情、心境、激情等会直接影响人的实践活动。如轻松、愉快、喜爱等积极情绪有助于发挥人和主动性和创造性;而紧张、悲哀、厌恶等消极情绪绝大多数则会降低人的智力活动能力。书法创作作为艺术实践活动,它必然受到情绪因素的影响。
俗话说:兴趣是成功的一半。这个真理有力地论证了热情具有巨大的推动力,能促使人以更快的步伐走向成功。巴甫洛夫在《给青年的一封信》中勉励大家:“科学要求人的努力与至高的热情。要热情于你的工作,热情于你的研究”。有了热情,就不畏艰难,就能持久地进行开拓、创造,成果更为丰硕。记得刚学书法的时候,我要求老师帮我选一本最好的入门范本,可老师却只说个大概的:“如果你要从楷书入门,去看看顏、柳、欧各帖;要从隶书入门,去找找《乙瑛碑》、《张迁碑》、《曹全碑》等等,选用你自已喜欢的一本就对了》”至今,我才领会到当时老师的道理。在各种碑帖中,无论哪一体,哪一风格流派,各有各的艺术审美价值,对初学者最好的碑帖就是自已感兴趣的碑帖。老师并不知道你心中所好,当然无法代替你选帖。由此可见,临帖要临自已喜欢的字帖,书法研究要选择自已有兴趣的课题,书法创作也要着重选择自已喜欢的书体和风格形式。近年来,书法界有一股简牍风、手札潮,兴淡墨、尚意象等,各种比赛、展览不乏有精采之作,这是“百花齐放”的好现象,可是有些人不看自已的基础,不顾自已的兴趣,强迫自已赶潮流创作,想下一步也亮一下自已的新颖,结果还是摔在时髦书风之后,丢掉了自已感触最深的拿手好戏,得不偿失,实在让人心痛。
除了热情、心境、激情等对书法法创作也有极大的影响。在尚法的初唐,人们对晋人书风,对王羲之法书,不仅对作品听外在形态,而且对内在情感和创作心境也作了多方面的探讨。认为创作时心态不同,写出的字就不一样。如“心正气和”,字便“不激不励”。李世民说:“所资心副相参用,神气冲和这妙,今比重明松,用指腕不如用锋芒,用锋芒不如冲和之气,自然手腕轻虚,则锋含沈静”。在“神和”的崇尚下,晋代出现了与这一创作心态相对应的“违而不犯,和而不同”,情与理和谐统一的书风。王羲之正是在兰亭特有的爽适和畅心境中,写出了“同夫披云睹日,芙蓉出水”、“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李嗣真《书后品》)的“天下第下行书”。由此看来,本文开头所提到的短时间任务性创作的艰难,是因为有一种极重的精神负担,而难写出好的作品。看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其实有了内在的情绪影响。
艺术的创作离不开灵感和激情。书法创作倡导“无意”的创作方式,推崇即兴式的灵感。张怀瑾《书断》说王献之:“偶有兴会,则触遇造笔,皆发于哀,不从于外”。如此则神驾形之上。进而激情之至,不假思索,不受理智约束,肆意挥洒,尽情书写,皆得其意而忘其形。同是造型艺术,西方绘画力求向雕塑看齐,追求立体的外形,客观的再现;而中国书画则讲求内在的意境,注重抒情表现,要达其性情,形其哀乐。书法创作即为书法家随其所感之事,所会之兴进行创作的过和,是情感宣泄的过程。情臟 差异则字有变化,“喜则气和则字舒,怒则气粗则字险,哀则气郁而字敛,乐则气平而字丽,情有重轻,则字之敛舒险丽亦有浅深”(祝枝山《离钩书决》)。
就拿《祭侄稿》来说,这是激情合作的典型。顏真卿当时手捧侄儿遗骨,想到当年侄儿雄姿英发,今日竟惨遭匪徒氏杀害,国恨家仇和思亲之痛,一齐涌上心头。他不禁肝胆欲裂,奋笔写成文稿。因作草稿,无意于书,笔下自然随感情波澜的奔泻腾涌,心手相交倾泻于纸上。“用笔沉涩凝重,飞扬劲疾。时而浓墨饱蘸,似黑云压城,时而渴墨奔驰,似狂风扫野。字形大小参差穿插,行间密处如千军围聚,水汇不通;疏处如旷原走马,空润无垠。”(董文《中国历代书法鉴赏》)。顏真卿这一超凡入圣的神来之笔,是情之所致。他以书哭,以笔墨哀,来寄托自已的悲痛。因此,内心感情物化成外在的笔墨线条,创造了自然率真,节奏鲜明,能激起读者感情波澜共鸣的独特艺术形象。
正因为情绪能表现在作品上,影响作品创作,唐孙过庭、韩愈倡导书法创作要象诗那样有发愤抒情的精神,把鲜明强烈的感情色彩倾注于富有提按、顿挫、迟速、燥润、浓淡的点画运动中。为此,欣赏者通过书法外在形态可以体会到内在的情感意味,从而获得情感的陶冶、审美的享受。
以上论述了情绪对创作的影响,那么,应该怎样把握和调节情绪来促进创作呢?前面提到,影响作品创作和主要因素还在于对技法的熟练程度,因此,我们首先要反复临摹,刻苦训练,使各种技法动作达到近乎自然化的程度。只有心忘于笔,手忘于书,超越任何技法的束缚,才能翱翔于情感受审美的自然王国。然后,要注意选择兴会、有灵感的时候创作,或且通过客观因素的选择、创造条件以培养积极情绪来创作,或通过自身意志的培养,克服消极心理,乐观地进行创作。
张怀瑾《六体书论》中说:“神会之间,其锋不可当也”。艺术灵感有着“神助”般的功能。我们必须抓信每次“兴会”的瞬间,进行即兴式的创作。艺术灵感通常伴随一种发愤的精神,并在一定的条件征突然产生的。如事业的成功。工作的顺利,令人心花怒放,手足蹈,这时思维敏捷,联想丰富,便是所谓灵感创作的好时机。往往在欣喜、愤怒等状态下,会出现神来之笔。
灵感创作固然容易成功,但灵感并不是说来就来。我们须学会调节情绪,培养激情,在书法创作中争取主动,有效控制作品的成败。